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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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巧雲分家後,第二天一早將老院子收拾得順眼了,給季亮做了碗湯面,伺候著他吃了才回娘家。中途路過大蠻子家,正好見他在院子裏半躺著曬太陽,趕緊走過去。

“蠻叔,我聽說你家莊稼地裏的草還是雇人除?現在找著人了沒?要是沒,你看我去行不行?”

大蠻子睜開一雙混沌的眼,見是巧雲,來了興致,問道:“外面都傳你們和老二分家了,是真的?”

巧雲尷尬地笑笑:“季亮成了那樣,我們也不好拖累爹他們,所以就出來了。蠻叔,你看活的事兒?”

大蠻子對村裏這幫年輕媳婦的為人也是清楚的,巧雲勤快力氣大,幹活放心,當即道:“成,你要是除的幹凈,往後就靠你了。我和老婆子年紀大了,做不動了,只能這麽著了。”

巧雲心裏高興,接話道:“叔放心就成,我今兒得回趟娘家,等明兒就開始幹活,兩三天就利索了。”又和蠻叔說了兩句別的,這才往娘家走。她就不信了,人勤快些還能餓死不成?爹他們就是太懶了,這麽好的賺錢機會都不知道搶著些,不過說來也不願人們不樂意賺這錢,大蠻子年輕的時候是幹凈慣了的,看不得地裏有一點雜草,太過事多人們閑煩。

去娘家拿了一小袋糧食,還有缺得些做飯用具,因為大哥在旁邊看著嫂子沒敢說什麽,她心裏也覺得暖。大哥是個正經人,不會因為嫂子的攛掇而和家裏人生分,只是皺著眉頭問她:“季亮成了那樣,以後這日子還長著,你怎麽過?男人不賺錢,你去嗎?我早就和季亮說過,讓他長點心,他偏不聽,這下好了。”

巧雲嘴裏咬著繩子,手抓緊了袋口讓大哥幫忙攥著,自己系上口子,笑著說:“我知道哥是心疼我,沒關系,這不離開他們了嗎?我和季亮的日子肯定能過好。我尋思著想和他親大哥來往,人家兩口子都講理,看著面冷其實都是心善的。我昨兒過去和人家借面,人家也沒嫌棄我,照樣借給我了。我也不知道說過季亮多少次了,誰想他就是個沒腦子的。現在家裏的事兒我說了算,不能由著他那破脾氣。”

巧雲大哥咧嘴笑,把她要帶走的東西收拾到一邊說:“你這丫頭也是個有主意的,吃不了虧,有什麽事回來只管找大哥就是。我看誰敢說不是。”

巧雲推了推他,看著越發委屈不平的大嫂,暗自感嘆,大嫂八成是恨得她牙癢,想了想說:“大哥,我們都成家過日子了,這東西就當我借的,等我家裏日子松了些我就還回來。”

巧雲大哥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陰著臉的媳婦,心裏一陣不痛快,有些氣:“咱們自家人,一袋糧食還用看別人的眼色?要給我知道誰爛嚼舌根子,看我怎麽收拾他。”

巧雲看著站在一旁的嫂子瑟縮了下身子,本來想多待會兒,心想還是算了吧。沒得因為自己害得大哥和嫂子吵鬧,回屋裏和坐在炕上納鞋底的娘說了聲,自己出來把面扛在肩上就要走,正在裏屋數落自己媳婦的大哥透過窗戶看出去,見自家親妹子吃力地扛著面想不驚動他們,他就心酸不已。天殺的,自己妹子命怎麽這麽苦?往後重活累活都在她肩上壓著,女人就該在家裏繡花做家務,自己屋裏的那個不就給養得越發不知天高地厚了?

他趕忙追出去從她手上接過來,數落道:“你當你是男人?累著了怎麽辦?我給你送回去。”

巧雲揉揉有些發酸的肩膀,她就是在力氣大也終歸是女人,笑了笑:“辛苦哥了。”

兄妹兩一前一後的往東坡村走,西斜的太陽光打在兩人身上撒下一片金黃,就像是小時候一樣,他們從地裏背著一筐豬草回家,說笑著送走了流失飛快的時光。

春福割回豬草來逗了會小狗,心裏想著張巖怎麽還不來?她還想著下次去鎮上的時候帶他去開開眼,男孩子最重要的是眼界開闊,不管將來張巖會走什麽樣的路,她都不希望因為某一樣東西的缺失在他的生命裏留下遺憾。等到太陽快上正中天了,她才拿起背簍和斧頭上山了。

去清水山的路上會經過一塊田地,往日裏沒人,春福也不留意,今兒才剛走上小路就聽後面遠遠傳來聲音,回頭看了一圈才在地裏瞧見個戴草帽的人,那人走近了些,竟是巧雲。

“小嫂子怎麽一個人上山?上面有野豬,都沒啥人敢上去了。”

春福微微一笑:“嘴饞,想摘些果子吃。”

巧雲看了眼田地裏還有一大截的草未除,摘下草帽搖了搖,笑道:“晚些時候再幹,我陪小嫂子去山上一趟。”

春福也不好拒絕,而且有人陪著自己心裏也能踏實些,她從地上拾起根長棍子遞給巧雲:“這會兒山上多的是蛇蟲,小心著點。”

巧雲咧嘴笑著露出一口銀牙,接過來自己說:“分了家,我們沒自己的田地,我就想做些雜活貼補家用。季亮喝了幾天藥,身子也好些了,能下地了。我平日裏不用他幹重活,在家裏做點輕便的雜活就成。”

春福也不好把她晾在一邊,想了想道:“我聽說喝點蜂蜜水,吃點梨,葡萄對養肺比較好,也不知道準不準,不過都是些嘗吃的果子應該也壞不到哪裏去。”

巧雲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關心,她心裏確實很擔心季亮的身體,不管有用沒用,總歸是些好東西又吃不死人,嗳了聲:“我聽小嫂子的。”見她認真摘著長得鮮亮飽滿的果子,也幫著摘:“小嫂子摘這麽多吃得了嗎?”

春福看著那些個頭小的,想著後兒就能長好了,隨口道:“吃得了,這個平時沒事也能當零嘴兒吃。反正又不用花錢,摘多少也沒人管,總比熟透掉地上進了蟲子的肚子好。”

巧雲總覺得春福身上有種淡雅的氣質,說不上的來讓人覺得舒服想親近,卻又覺得她的心氣兒高不敢唐突,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:“往後我能時常去和小嫂子嘮嗑嗎?”

春福頓了頓,想著自己往後是少不了的忙碌,也沒應,只是沖她笑:“你也摘點回去吃,我還要再摘些蘑菇,今兒給季成再熬個湯。”

巧雲聽她轉移話題,聽出她不想和自己走得太近,心裏有些難過,卻也不想放棄,跟著道:“我也摘些回家做了添個菜。”

她只是有些不明白,大哥家裏就兩口人,怎麽小嫂子不管是果子還是蘑菇都要裝半大簍子?他們吃得完嗎?心中雖然疑惑卻也不好問出口,想著人家這麽做總有人家的道理,自己管著這些做什麽?

兩人在山上沒待多久就下山了,巧雲還得忙地裏的活,匆匆回了趟家。

春福一直慢慢悠悠,做什麽都不緊不慢的,她不是沒看出來巧雲的心思,只是她真的不方便讓這些不算太熟的人天天纏在自己身邊。她就是個小心眼,自己想的法子怎麽能便宜了別人?她和季成還沒過上好日子呢,被別人給學了去,她不就白忙活了一頓?在家裏把果子洗凈,放在通風的地方不至於壞的太快,拿出一部分熬了點果醬,做了幾樣花色好看的練手,順便等張巖來。這小子前些日子說今兒會來的,怎麽也不見人影?難不成是被家裏的事給絆住了?這一等一直等到季成從鎮上回來都沒等著。

季成見小碟子裏放著樣子討喜的小點心,心上也癢了癢,抓起來往嘴裏塞了個,嚼了嚼,皺眉道:“比上次的吃著更香,我家娘子就是能幹。”

春福沖著他樂,顯然對這些誇獎的話很受用,看著他把外衣脫下來,開口道:“你別大晚上的洗衣服,還不夠累?明天我給你去洗,又用不了多長時間。”她沒法說自己太過難為情,他總是逼著她換衣服,連裏面的小衣都是他動手洗,這人……他覺得自然不過,她卻覺得羞。

兩人坐在飯桌旁吃飯,一邊說著閑話兒,他說周敬也不知道怎麽的開了竅,也不成天念著他的安小姐了,每天都安安靜靜地,許是安小姐應了他成親的事心裏定下來了吧?春福突然想起金柳兒說安玉寧喜歡帶花香味的吃食,在腦海裏搜遍了有關的食譜,想著現在正是玫瑰花和茉莉花常見的季節,而其他名貴花卉是他們連見都見不到的,更別說去摘花了。

“你什麽時候有空能給我找點茉莉花和玫瑰花瓣來?我想試著做點東西,也好幫周敬討得佳人歡心。”春福自己吃小碗面,上面澆了肉湯,再擱點醋和鹽味道就不差了。就著蘑菇青菜湯,整個人都吃得舒暢。

季成吃得快,不一會兒一碗面便見了底,聞言笑著說:“成啊,那小子為個女人抓心撓肺那麽久,好不容易人家答應嫁他了,可得把人家的心栓好才成。”

春福撇撇嘴:“怎麽也沒見著你對我多上幾分心?”

季成摸著她的頭發,笑得不客氣:“怎麽能不上心?我家娘子最愛銀錢,我這不是正努力賺個銀山回來麽?”

春福被他給逗得哭笑不得,瞪了他一眼:“就你會貧嘴,在一邊待著去。”

季成想刷碗,被她給攔了:“累了一天了還不夠?我來就是。”

春福忙完天都擦黑了,並不累卻也坐著不想動了。季成倒了熱水來,一言不發地開始給她泡腳,只是俊朗的臉頰上浮起一抹淡淡紅暈。想起昨晚那些孟浪的舉動,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。

他洗得很用心,小心地摩挲著她腳底的穴位,在他的大掌下她只覺得渾身都舒服了很多。兩人之間的沈默太過不自在,他輕聲說:“以後都泡一泡,你去山上的路也不近,走多了不好。”

她應了一聲,輕笑:“我這算什麽,倒是你才是真正的大忙人。昨兒我想給你捏捏肩的,沒想到……今兒補上吧。”

季成也跟著羞,雖說是這麽大年紀的人了,對於那種事他也是個生澀的門外漢。日子那麽長,他突然覺得兩人都這麽羞做什麽?畢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兒,別人家也沒見著像他們這樣一說就紅臉的。

春福由著他給她擦了腳,穿上鞋子說:“早些歇息吧,後兒回來記得去鋪子裏把東西拿回來,大後天該是要開張了,總不好誤了事兒。”

季成擁著她往回走,一邊笑話她:“還有陣功夫呢,這麽急做什麽?我忘了什麽也不敢忘了你的事兒。”

第二天春福起來端著盆去後面洗衣服,卻沒想到錦娟也在,比起那天她身子好像彎的厲害,就是在水裏抖衣服動作都顯得僵硬。春福張了張嘴,還是沈默地蹲在她旁邊。

還是錦娟先開的口,她的聲音依舊很輕:“那天,你聽到了啊?都成常事了,他經常打我,可我沒出息不敢反抗。要不是小叔子是個好人,我大概被打得不想活了。你別可憐我,是我命不好。”

春福看著她腫起來的臉頰,還有眼睛上的傷痕,氣憤不已:“他怎麽下這麽重的手?”

錦娟也不知怎的,被她這麽一句話問的心裏的委屈剎那間沖破閘口全數湧了出來:“他說我和小叔子有染,已經是不幹不凈的人了,只配在他們家當下人。做飯不好吃要打,洗衣服回去慢了要打,不和婆婆心思要打。我真的受夠了,我好恨,我爹娘為什麽要把我嫁給這麽一個有病的人?為什麽是他而不是……”

春福卻突然明白了,依著錦娟的年齡該是給趙四的弟弟趙雲當媳婦的,當初爹娘和她說的也是嫁給趙雲,誰知道,這不過是謊言,因為趙四娶不過媳婦,所以趙家的人就想了這麽一招,當真是缺德不已。春福也只能拍拍她的肩頭給她安慰,這個時代的女人多可悲,自己的一輩子自己都沒法掌控。

“算了,我認命,她有本事就打死我,我也省得再這世上活受罪。”錦娟抹去滿臉的淚水,笑得眼睛都睜不開,看著很是狼狽。

春福知道這種事並不是自己該多嘴的,可是又不忍心看著她真被逼迫著去死,嘆口氣道:“他既然不喜歡你,何不休掉你?總好過互相折磨。合離該是不容易罷。”

錦娟搖了搖頭,手裏開始揉搓著衣服,輕輕道:“走一步算一步,且看我的命數能有多長罷。”

春福真想幫她一把,可腦海裏閃現出來的東西卻讓她嘆息,在這個男人才是天的地方,女人哪能那麽容易逃開?就算合離了,她又有什麽傍身之計?娘家人嫌棄不願接納,那麽她要怎麽過活?

“路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窄,如果被逼到絕境了怎麽就不能為自己博一把?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打死你嗎?人都是欺軟怕硬的,你越怕他只會打的你越兇……這事總歸不在我頭上,你且聽聽就算。”春福今兒洗的只有季成的衣服,很快就洗完了,沖著錦娟笑了笑就先走了。

錦娟卻在那裏想了許久,被打蒙的腦子終於清醒過來,既然這日子不能過了,什麽時候都是挨打的命,為什麽她只能躲在角落裏挨打?她不想只會哭泣,對身上的痛沒有辦法還手。她洗完衣服端著盆站起來,忍不住看了一眼季成家的方向,她到現在依舊羨慕春福,她要是能得季成那樣的人該多好?腦海裏飄過趙雲的面龐,苦笑一聲,他們的身份……別說他從外面回來不久壓根不知道這事,就是知道,他又能怎麽辦?他們已經是叔嫂。

這個世上沒有人講理,就算她和趙四沒有任何觸碰,她白的比冬天的雪還白,也只會被人戳脊梁骨。她突然不想忍了,他們要罵,那就讓他們罵個夠。

春福沒指望錦娟能想明白什麽,這個年代的人都有種天生的奴性,不敢抵抗這種感覺那是從骨子裏生來的。

她在屋裏對著那壇子果醬想怎麽才能讓它長期保存下來,正想得腦子都大漲,聽到外面傳來張巖的聲音,她趕忙出去將人拉進來:“昨兒我給你做了好吃的,怎麽沒過來?”

張巖是怕姑姑看到他身上的不妥才沒來,臨出來的時候他對著鏡子照了照,見沒什麽異樣才敢放心的來,聞言笑道:“姑姑的買賣能成嗎?那好吃的現在還有嗎?我今早還沒吃東西呢。”

他是真的餓了,這兩天娘故意給他的飯很少,說他不像張桐要動腦子,自己不是什麽出息的就少吃點免得費了糧食,他沒開口想就這麽挺著吧,等在大些就好了。

春福沒理他,卻是眼尖的看到他眼角上的劃傷,沈了臉:“你娘打你了?為什麽?”那股子細道看著就是被人的指甲給劃傷的。

張巖咧嘴笑了笑,狼吞虎咽地往自己嘴裏塞東西,一邊口齒不清地說:“一直不就這樣嗎?早習慣了。”

春福想了想說:“要不你來跟我過日子罷,姑姑的東西賣出去,很快就能賺錢了。到時候不愁沒有好日子過,你也不用跟著他們受氣了。”

張巖也是個苦命的人,他像是這浩瀚大海中無所依靠的浮木,春福不敢想,如果自己都不拉他一把,他的日子該是有多難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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